侦察兵回来报道说,在奥菲军的身后,有不止一支军队在追踪着本军。这让基恩和贝缌感到十分奇怪,之前若与敌军相遇,要么进行短暂的交火,然后逃离,要么便是双方均保持着最大的克制,互不侵犯。可是这次,有数支军团一支和奥菲军保持着距离,尾随其后。并且,并未阻止他们向真夜租界前进,他们现在仅仅离租界边界二十公里了,士兵们饥饿难耐,抱着一线生机,希望租界能够保护他们,提供补给。其实,基恩和贝缌明白,他们现在内心的平静来自于别无选择。
“貌似,跟踪我们的军队并非仅仅属于某一方势力,其中既有卡莱尔方的势力,亦有波西米亚方的势力,看他们彼此之间相互提防的样子,真不明白为什么一起合作行动?”基恩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远处几支敌军的军旗后,不禁疑惑起来。
“我们难道成为了他们共同的目标?”贝缌心中生起一股恶寒,但却不愿去思考这情形意味着什么。
她命令士兵将军旗举高些,让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奥菲军的军旗,虽然那面旗子已经残破不堪。
士兵们早已留意到身边的异状,但希望就在眼前,他们不愿多想,只想尽快赶去租界。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后,下午太阳下山之前,他们赶到了租界的边界隘口处,向西望去,白花花的平原上坐落着那座希望之城,在夕阳的光辉下无情看清轮廓。
隘口处竟然没有士兵把守!仅有一位使节在那里等待着奥菲军。
基恩与贝缌都下了马,恭敬地向那位使节迎去,可那位使节却一脸悲壮之情。
“欢迎来到真夜租界,马克西姆斯将军!我代表真夜城在此恭候多时。”使者看来十分清楚基恩是谁。
“贵城已经知道我军要前来拜访了么?”他失落地问。
“贵军的事情我们有所耳闻,但也是今天才刚刚知道贵军竟然已经抵达真夜租界,我们本以为贵军作为塞波尼亚郡的军队,会加入卡莱尔一方呢,不过前几日从南阪传来的电报,让我们知道了贵军仍旧是中立身份。”
基恩完全无法得知外界的情报,他不知道塞波尼亚郡的政治立场,也不知道奥菲持有什么政治立场。
可是,这样的内战中,真的允许她选择中立么?
贝缌看着隘口的防御工事中,一片凌乱的样子,判断真夜城的守军是得知奥菲军的到来,才急忙撤回城墙内的。这不得不让贝缌联想到,真夜租界将他们判断为敌人了!
难怪只有一名可怜的使节在等着他们。
“我们已经隔绝信息很久了,可以允许我们进城么?”贝缌将手按在刀柄上,不耐烦地问道。
使节像是做到了觉悟一般,将一张卷成轴的文件递给了基恩。
“因为第十三公主于前几日发表了这一宣言,导致我们不敢在这一内战情形下接纳你们。抱歉,真夜租界禁止贵军入境!”
究竟是什么宣言,可以让奥菲及其她的军队成为众矢之的?当基恩脸色惨白,紧紧攥着文件时,贝缌用力握住他那颤抖的双手。“不管有什么未来,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面对!”
应卡莱尔方的要求,塞波尼亚郡不得不出兵进入大陆,参加南方诸郡的内战,按照法律,塞波尼亚郡其实已经成为第十三公主的领国,但摄政王颁布敕令,认为将塞波尼亚郡转为公主领国是违法无效的。
这引起了塞波尼亚境内广大的以革命作为自己信念的底层士兵与少数决心放弃革命而参加内战的上层将领们的对立。这种士兵与将领们的对立在大陆各郡各领国普遍存在。
因此,塞波尼亚军队以郡政府的名义,要求奥菲以公主的名义,同意军队奔赴大陆去。
这是要让奥菲亲手送上万人去战场送死,那是无意义的战争!
一直不明白自己的目标的奥菲,开始面临最大的抉择!
“这是塞巴斯蒂安家传来的指示,要求你同意参战。”夏露蒂将文件递给正在办公桌前头疼的奥菲。“这件事情本来就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摄政王认为我们是非法获得领国后,在法律上我们连管理塞波尼亚的名义都没有,郡政府完全可以随时抛开我们,自行行动。”
“但是……”
“我们现在完全就是傀儡,只是因为塞波尼亚的士兵们相信你,所以郡政府才会给我们以尊重,否则,特拉维芙区随时都会被塞波尼亚军攻陷!西海联盟无法支援我们,同时也表态我们要顺应国内的内战局势了!”
“这样做就是背叛革命了!”
“我们完全没有选择,你看最近连续发生的郡士兵侵扰区内,搞得人心惶惶,要是你不顺从他们,区内的人安危不保啊!”
“可若是同意了,只会引发更加惨痛的内战啊!”
“看清现实吧!即使你坚持不同意,他们也迟早会出兵的!”夏露蒂说出了事实。
“是啊!”奥菲沉默良久。“我们是多余的。”
夏露蒂见她也如此消沉,便不再劝她。“时间不多了,赶快想通吧!革命已经失败了。”
门被闭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奥菲一个人在发出阵阵叹息,时不时从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
“革命,已经失败了么?”她自问道。
咚咚,有人敲门。
受了伤的梅涅特走进办公室,向奥菲报告。
“已经开始疏散区内的非战斗人员。”连接塞港城的几座大桥都已经做好了防御工事。
“是么,你的肩膀受伤了么?”
梅涅特摸了摸自己的左臂,上面缠着绷带,应该是枪伤。
“没什么,在上午击退敌人骚扰时,受了点伤。”
“那些郡兵太猖狂了!一定是郡政府在放纵他们!”
“比起这个,请公主您尽快决定,是否同意郡政府的出兵请求吧!”
“你也认为我该同意塞波尼亚参加内战么?”奥菲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梅涅特。
“不,只是不想看到您颓废的样子。”梅涅特平静地说。“其实,乃至我们四姐妹的生命,早就属于您了,我只是不想看到救过自己的主人,现在为犹豫是否要救别人而变得颓废。”
奥菲一言不发。
“其实,无论您同意,还是不同意,未来是忍辱负重。还是痛快战死!只要能让我陪在您身边,我都会愿意坦然接受。”
“你不是在为自由而战,而是在为我而战啊,梅涅特!”
“或许是这样吧!但我实在是搞不懂自由到底是什么,真要说什么是我的自由的话,就是陪在您身边,坚持您的梦想吧!”
“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奥菲眼神中闪出生机。“你原来喜欢这样的我啊!”
梅涅特只是温柔地笑着。
“要是……要是这样的我,现在心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你还愿意追随我么?我可能已经无法兑现北斯族人们的自由了。”
“不,您一直都是有着前进的方向的!”梅涅特双手抚在胸口,“我虽然说不出来那方向是什么,甚至连您自己也意识不到!但那方向是确实存在着的!”
“为什么,你可以如此断定?甚至连我也不清楚的事……”
“因为!因为这就是我,还有所有围在您身边的人会爱着您的原因啊!因为我们感受得到您的梦想,正是您的可爱之处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梅涅特深鞠一躬之后,匆匆离开了办公室,而巴斯塔便立马进来了。
“你听到了么?”奥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巴斯塔。“怎么样,来自大陆的情报?”
巴斯塔将大陆近期的内战战况详细报道给奥菲,看情报,内战进入了消耗战,会变得遥遥无期。
“还有,仍旧没有奥菲军团的音讯,但在锁钥四方城被攻破后,投降的军队里并没有我军。”
“也可能是全军覆没了么?”
巴斯塔沉默不语。
“希望基恩、还有贝缌,武运昌隆。”奥菲向着东方虔诚地祈祷。
巴斯塔看看桌上的文件,知道了奥菲仍旧在犹豫是否同意出兵。
“你也要劝我趁早认清现实么?革命已经失败了,我的坚持毫无意义。”奥菲看看巴斯塔劳累的眼神,自暴自弃地说。
“不,革命到底算不算失败,还难说。”
“怎么讲,我国不是已然陷入军阀内战了么?”
“人一旦知晓了什么是美好之后,便很难再接受以往的痛苦了。”巴斯塔若有所思地说。“这个王国的人们一度体味到了自由之后,一定在不久的将来,会二度尝试革命的。所以,无论失去什么,革命都不算失败。”
“这样么?我们的革命就换来这样一个期待么?”
“这样的期待之火,足以灼烧一切了!”巴斯塔又说。“话说回来,革命的成功或失败,与公主你无关,你不能固执地认为革命就是应当胜利的。”
“是么?我太自负了。”
“比起公主你来,夏露蒂公主倒更加现实,我刚刚还看到她正在交火的桥头鼓舞士气呢!”
“太危险了!那不是她应该做的!”
“我也劝过她,可她说她已经想不出要做什么好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保护好还在犹豫之中的你。”
奥菲沉默了。
“如果我不同意出兵,他们一定会正式攻入区内,捉住我,然后让我变成傀儡,同意他们出兵吧!”
“这是显而易见的!”巴斯塔回答道。
奥菲终于摆脱了颓废,站起身来,郑重地拿出一份密封的文件,交给巴斯塔。
“带着它离开这里,前往南阪,无论如何将它公诸于众!”奥菲下定决心。“不论它的内容是什么,我想有些革命的报社和左派的议员会帮助你的。”
“这是……”
“然后,什么也别管了,去找尤菲,陪在她身边。”
我很后悔在死前无法陪在所爱之人身边,我不想让你重蹈覆辙。
“您在说什么啊……”巴斯塔一头雾水。
“快行动吧,无论如何都要逃出去!”奥菲拜托道。“我的守卫队就交给你了,夏露蒂也拜托你了!”
巴斯塔这下才猛然明白过来,奥菲是打算要自杀!
可是,可是他竟然却拿不出勇气去劝阻她,似乎觉得心中早已预感到了她要以这种方式迎来死亡。
看着奥菲那故作镇定的眼神,巴斯塔沉默了。
他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夜色降临。
夏露蒂一脸疲惫地回到了奥菲的办公室。
只见奥菲面对窗外的月亮,静静地坐着。
桌上躺着已经签好的文件。
夏露蒂头一次对奥菲如此生气!
“为什么不同意?你难道还是认不清楚现实么?”夏露蒂说。“单凭理想是拯救不了世界的。”
“我的心意已决!”
夏露蒂伤心地说,“没有想到,你是个如此懦弱的人,我实在无法继续保护你了。”
“我懦弱了?!”奥菲像是被戳到痛处,生气地说。“我连死都不怕,我怕什么?”
“连现实都不敢面对,只想拿死来逃避的人,谈何勇气。”
“说的轻巧!你难道要我同意内战,亲手送别人上战场去死,变成那种为了私利而牺牲他人生命的人,变成我最痛恨的人么?!”
夏露蒂沉默良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
看到奥菲的肩膀不停地颤抖。夏露蒂又说:“在巴斯塔组织你的守卫队决心逃跑时,她们通知了我。我本来以为那只是巴斯塔个人的叛变与谎言,不过现在看起来这是真的了。”
“你都知道了?”奥菲心中一惊。
“死是懦弱的行为。”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
“即使你的立场毫无意义,只会伤到你周围的人么?”
“巴斯塔怎么样了?”
“逃掉了。”
“是么?”
“那么,我现在成为你的人偶了么?王姐!”
“混蛋,你还没有清醒么?”
“够了,我还是去西海,度过我的余生吧。想必塞巴斯蒂安家族也会乐意由你来当代理人吧!”
“我和所有你身边的人都爱你,保护着你,难道你要背叛我们吗?”
“可是,我不能因此而背叛我自己啊!”说罢,顿感疲惫的奥菲,交出自己的印章,伤心地说,“我把自己的一切权力交给你,随你处置吧!”
“如果不是你亲自去面对?还有什么意义?”
夏露蒂呐喊着质问奥菲,但奥菲全当那是耳边风。
基恩和贝缌打开文件,一起阅读宣言的内容。
即使革命已然失败,奥菲表示也要将革命坚持到底,至死方休!
她的宣言,成为陷入无止境的内战的尼洛微王国的一盏微弱的灯。即使众人皆知革命已经失败,却心中燃起了对革命的期待之火!
这毫无意义的宣言,使得奥菲和奥菲的一派系的人们成为众矢之的。
“你们是这个王国里最后的革命军队,因此,卡莱尔方军队与波西米亚军队才愿意暂时停止敌对,一致剿灭你们。”
自己的理想将自己推上末路。
“要是我们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就该现实点,背叛它么?”基恩绝望地向贝缌问道。
贝缌无法回答。
“那么,现在奥菲公主怎么样了?”贝缌又想起奥菲的安危来。
“被夏露蒂公主囚禁了,生死未卜。”使者解释道,“放弃革命,而坚持维新的夏露蒂公主,接管了特拉维芙区,并且得到了摄政王和租界方面的承认。她在奥菲公主的宣言公开后,便发动政变了。”
“也就是说,在特拉维芙区的北斯族人们,也选择了追随夏露蒂公主么?”
“正是。租界因此决定,若贵军放弃革命,转而臣服于夏露蒂公主,我们便愿意为贵军提供帮助,接纳贵军。”
这是生与死的选择,贝缌无法替自己手下的士兵们作出选择!
“不,我还是不能变节!”基恩两眼涣散,痛苦万分地说。“可我又深知了战争的恐怖。”
贝缌指向西方,那是温暖的阳光,家的方向。
贝缌又指向东方,那是一群严阵以待的军队,地狱的入口。
明白了现状的将领们,在未经基恩和贝缌的同意的情形下,低着头,饱含愧疚之意地从他们二人身边走过,然后慌张地奔向真夜城的城门,缴械投降。
“结束了。不要再打仗了。和我一起去过平和的生活吧!”贝缌抱住正在发呆的基恩。
“可是,我无法违背自己立下的誓言!”
“回去吧!”贝缌略带哭脸地请求道。
“我不想让自己腹中的孩子失去自己的父亲啊。”
基恩忍不住哭出来,一边轻轻抚摸着贝缌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边哽咽道。“我到底在追求着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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